一九六零年我来到这个世界时遇见安徽现代历史上罕见的大饥荒,树皮、树叶、树根以及荒草都被食用。
安徽北部乡村,有的成村的人由于灾害与饥饿而死去。
那时开始出现逃荒要饭,安徽凤阳成为著名的讨饭之乡。
那个好大喜功、报喜不报忧的省委曾希圣书记,就这样深深刻在死去与活着的安徽人民的心里。几年后,偷着搞包产到户实验的也是他,也许是他想对安徽农民做些补偿。
刚几个月的我还在娘的怀里咂奶;我还不知道一九六零年出生的人很少,生出后活下来的更少。
小时候粮食是定量的,上学前是18斤吧,初中好像是27斤,高中是32;还不都是细粮,供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70%的粗粮,红芋干片,棒子面。
那时吃的花卷是芋头面里夹着些须白面,我都是先把白面挑出吃,然后等再饿些,去吃那黑面馍。
一个月每人2两油的定量,又买不起太多的肉,那些个精心算计好油水的蔬菜、咸菜,便难以下咽粗面食了。
那正是年轻人长身体的时候,除了春节,好像就没有大吃大嚼,过个饱餐的瘾。
印象很深的是楼下张老师家的小三,他下午放学回家,必得泡一碗白米饭,里面放着酱油,碗沿漂着几颗大点点香油花,那香味至今刺激着我的眼睛、胃。
巷口外的街是市场,过往的板车最惹眼的就是装载着芝麻榨过油的料饼,有锅盖那么大,圆圆的。那是我闻见的最香的东西,孩子们便尾随去抠那饼,拉车师傅骂也不顶用;我那时很腼腆,很谗眼的看着他们抠,看着他们香甜的吃;他们中一个叫大宝的小朋友就会很大方的分给我一半。
大宝我们后来成为同窗,我便十分大方的给他抄作业,考试给他纸条;也许他不记得,但我知道,这情谊源于那一半的料饼。
爸妈是那种经历过风雨豪放的人,是借米、借面、卖裤子也要招待好客人的主,每逢这时,我们就想往那桌边凑,父母就撵,来的叔叔阿姨有时就热情的喊着我们,顺便给我们夹块卤肉片;那一刻,我们是笑眯眯的含在嘴里跑了出去。
王叔叔是爸爸老朋友,任西区糖烟酒公司革委会主任;在糖烟酒凭票买、营业员备受尊崇的年月,他是吃得开的大人物。每次他来,照例会提着酒,买两个卤菜,老爸便极尽花样的把葱蒜辣椒、黄瓜、大白菜芯子变成好看而味道很新鲜的下酒菜。一到那时侯,屋里屋外便飘着香气。
王叔叔是最肯往孩子嘴里塞菜的客人,所以我们最喜欢他,三两天不来便问他为什么还不来。
那个时代留给我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厌恶奢侈,尤其是吃。
几个朋友聚会,我常会选择去家常菜馆,那熟识的味道让我感觉舒适、自如;过去得开车跑十多里路才能找到,这几年路边比比皆是。朋友会给我点凉调黄瓜片、水煮花生、大白菜粉丝五花肉,来碗羊肉汤。
八九年前,濉溪的一个朋友邀我到濉溪老街吃土饭。
吃土菜是现在人们的时尚,讲求个活鲜和家常,也有偏对豪华正餐逆反的心理;但对吃土饭倒挺新鲜;去老街几次,大多在上午,除了商店,门户紧闭者多,显得比较萧条,没有见到过摆摊卖吃的。
朋友是县城里的教育界名人,我知道他地儿熟,便一同去了。
果然,原先我见着的关门闭户的铺子,一下子都露出了门脸。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面上,突然热闹了许多。
我喜欢的土里土气的东西,一下子全露了脸。
到了才知道,所谓土饭,就是老街人自己家爱吃的特色地方餐。
“小五毒”(香菜、葱、蒜、辣椒丝和金芥),粗糙而随意的凉拌菜,自己盐卤的菜,这些东西的味道和土菜馆的又有不同,它更率性而本真,如同到了乡间人家的餐桌。
这还不是土饭,与一般的就餐不同,人们到这里来,实际上是要吃老街人烧制的油茶、什汤、煎包、烧饼、手擀面。这些个东西城市里小吃摊也有,但味道总比不得老街的家常、厚道。
去的时候是夏天,那店铺内外连个风扇都不齐全,几个破凳子、条形小桌,一个废弃油桶改做的炉子。老街人就是不变,这种配置几乎成一种执拗;啤酒拔凉是放到刚打出的井水盆里浸泡。朋友笑笑说:没这模样,就不是老街味道。
周围的饭桌大多有了光着脊梁、打着赤背喝酒吃饭的男人。
朋友说,这是老街吃土饭的一景。说的神情颇有要我们从众的意思。我们一个个满脸是大汗珠滚落,却衣冠齐整,与那环境确实格格不入。朋友进一步劝解道:吃土饭要的就是这氛围,咱权当下河游泳了,如何?说着便率先打起了赤背。
入乡随俗吧,我怕拂了朋友的心意,更不想悖逆了老街土饭的道地,便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悲壮的光着脊梁吃饭、喝酒。虽然我们桌没有女宾,但邻桌或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女客,所以开始多少有些尴尬、畏缩。等到屋子内外都是咋咋呼呼或碰杯的声响,大家都目中无人的时候,便感觉,在这样的场合,打着赤背喝酒吃饭才地道,才算是男人。
因为来是吃土饭的,所以酒不能多喝。那饭的确香,里面多了许多小时候想要的那种油酥,多年前长期没有油水而对这些食物充满的渴望被唤醒了。
上了灯的老街的喧闹,与白日的空寂反差极大;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老街的土饭的休闲乐趣,老街便开始了新的有夜生活的历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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